爬到半山腰时,王德寿抬头一看,高宗君臣八人果然在前方攀爬。他心中大急,暗叫:“我死也!这可如何是好!”为了给高宗争取时间,他心一横,身子一滚,从山上跌下,摔得粉身碎骨。番兵们见山上确实有人,便拼命向上爬。
高宗君臣回头望见山下密密麻麻的番兵追来,绝望至极,高宗悲叹道:“此番怕是在劫难逃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但见:
霆轰电掣玉池连,高岸层霄一漏泉。
云雾黑来疑拥海,风响潮头万弩穿。
君臣八人顾不上被雨水浇透,拼命向山顶爬去。番兵们穿着皮靴,踩在被雨水浸湿、满是砂石的山坡上,脚下打滑,爬一步退两步,不少人立足不稳,跌落山崖,死伤无数。粘罕见状,无奈道:“料他们也逃不远,先撑起牛皮帐篷躲雨,等雨停了再追!”
高宗君臣终于爬上山顶,眼前出现一座灵官庙。庙中没有庙祝,他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只好先躲进庙里避雨。
与此同时,澶州帅府内,岳元帅正在公堂议事。突然,探子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兀术分五路进兵,杜充献了长江,金陵已失,高宗君臣八人逃出,下落不明!”岳元帅听闻此言,只觉天旋地转,急得肝胆俱裂,大叫一声:“圣上啊!要臣等有何用!”说着便拔出腰间宝剑,想要自刎谢罪。
张宪、施全眼疾手快,一个冲上前拦腰抱住岳元帅,一个死死攀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劝道:“元帅万万不可!圣上在外逃难,您不去保驾,反倒寻短见,这岂是大丈夫所为!”岳元帅悲痛欲绝:“古语有云‘君辱臣死’,如今不知圣上流亡何处,我等身为臣子,活着还有何意义!”
这时,诸葛英走上前来,说道:“元帅不必太过忧虑。末将与公孙郎擅长扶乩请仙,或许能算出君王的下落,这样我们就能前去保驾了。”岳元帅含泪命人迅速摆好香案,虔诚祝拜。诸葛英和公孙郎二人扶乩,仙乩上显出几行字:
落日映湘澶,崔巍行路难。
速展乾坤手,觅迹在高山。
岳元帅沉思道:“这显然是说圣上在湘、澶二州的山上。但茫茫群山,不知具体在哪座山,叫我如何寻找?”他随即请来澶州总兵,说道:“有劳贵镇,将湘、澶二州所有山名详细写来。”总兵领命,很快将山名一一列出呈上。
岳元帅将山名写成阄纸放入盒中,再次摆好香案,焚香祷告:“恳请神明指引,若圣上在某处山上,就让我拈到那座山的名字。”祷告完毕,他伸手拈出一阄,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牛头山”三字。岳元帅当即下令:“牛皋兄弟,你速带五千人马,会同总兵,前往牛头山打探。我率大军随后就到!”
牛皋领命,快马加鞭而去。当他赶到牛头山时,正值高宗君臣爬山遇雨。牛皋的军士在山下撑起帐篷避雨,有军士来报:“前方有番兵扎营!”牛皋心中一喜:“既有番兵,陛下必然就在这山上!”他询问总兵上山的路径,总兵答道:“从荷叶岭上去是大路。”
牛皋一马当先,领着士兵从荷叶岭向山上奔去。灵官殿内的高宗君臣听到动静,走出庙门偷看,见是牛皋,顿时大喜,齐声高呼:“牛将军!快来救驾!”牛皋跑到庙前,下马进殿,见到高宗便跪地叩头:“元帅得知万岁遇险,几乎自刎,幸得众将阻拦,命末将先来保驾,果然在这里找到了陛下!”他急忙将身边的干粮献给高宗充饥,随后吩咐三军守住上山要道。
番兵们等雨一停,正准备上山,却发现有宋兵把守,连忙向粘罕禀报。粘罕一面派人催调大军,一面派人前往临安迎接兀术,妄图将康王困在山上,瓮中捉鳖。
牛皋随即让澶州总兵返回澶州,催促岳元帅前来救驾。总兵在途中遇到岳元帅的大军,赶忙禀报:“圣驾正在牛头山,牛将军请元帅速速上山保驾!”岳元帅听闻,快马加鞭,飞奔牛头山。
牛皋在山脚下迎接岳元帅,一同来到灵官殿。岳元帅见到高宗,跪地奏道:“微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高宗泪流满面:“这是奸臣误国,与卿何罪!”他将一路逃亡的艰辛遭遇细细道来,又苦着脸说:“朕因衣服湿透,现在浑身发热,这可如何是好?”
众臣正商议对策,张保前来禀报:“抓到一个奸细,请元帅发落!”岳元帅下令:“带上来!”张保将一个少年道童拎到跟前。岳元帅见他是个道童,便问:“你是何人,竟敢来窥探?”道童吓得直哆嗦:“小人是山上玉虚宫的道童,师父听说山下有兵马,派小人来打听消息,求将军饶命!”
岳元帅又问:“玉虚宫规模大吗?”道童答道:“地方很大,有三十六个房头。”岳元帅便说:“你回去告诉住持,不必惊慌。当今天子在此避难,因圣体不适,让他们收拾几间干净的屋子,好让圣上休养。”道童领命,飞奔而去。
岳元帅转身奏请高宗:“臣探知玉虚宫可安顿圣驾,请陛下移驾前往。”他命人将小粮车腾空,让高宗乘坐,又为众大臣安排马匹。众将簇拥着高宗来到玉虚宫前,住持率领三十六宫道士早已在此跪地迎接。
高宗进了玉虚宫,心中稍安。岳元帅连忙找来干净衣服,让高宗换上。众臣刚请安完毕,一位老道士上前奏道:“当年梁山泊的神医安道全,正在本山药王殿静养。如今圣体抱恙,恳请陛下召他来诊治,定能保圣躬康复。”高宗大喜,命老道士速速去请安道全,并许诺将封他官职。
李纲也趁机奏道:“恳请陛下在灵官殿左侧搭建高台,效仿当年汉高祖筑台拜将,册封元帅及众将,激励他们为国效力。”高宗准奏,命路金负责监督搭台事宜。
次日,高宗来到灵官殿外,众将迎驾上台。高宗传旨:“封岳飞为武昌开国公少保统属文武兵部尚书都督大元帅。”岳飞谢恩完毕。正要加封牛皋等众将时,高宗突然头晕目眩,只好传旨:“待朕病愈,再行封赏。”众将无奈,只得跪送高宗回宫。
次日清晨,晨光微露,众将齐聚灵官殿前。只见一张崭新的榜文赫然悬挂在显眼处,上面字迹刚劲有力,写着:
武昌开国公少保统属文武都督大元帅岳,为晓谕事:照得本帅恭承王命,统属六军,共尔众将,必期扫金扶宋,尽力王事。所有条约,各宜知悉。
听点不到者斩。擅闯军门者斩。闻鼓不进者斩。闻金不退者斩。私自开兵者斩。抢夺民财者斩。奸人妻女者斩。泄漏军机者斩。临阵反顾者斩。兵弁赌博者斩。妄言祸福者斩。不守法度者斩。笑语喧哗者斩。酗酒入营者斩。
大宋建炎年月日榜,张挂营门
牛皋挤在人群中,听着众人逐字逐句念着榜文,当听到最后两条“笑语喧哗者斩”“酗酒入营者斩”时,顿时瞪大了眼睛,扯着嗓子嚷道:“这不是胡说八道嘛!大哥明明知道我就好这口酒,说话嗓门也大,偏偏把这两条写上去!等会儿,我就去闯一次辕门,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众将一同来到营前,却见张保匆匆赶来传达命令:“元帅今日不升帐了,各位将军明日早上再来候令。”众人无奈,只好各自散去。牛皋却不服气地嘟囔着:“明日我偏要喝个酩酊大醉再来,看他有什么办法!”
另一边,元帅将张保唤至跟前,低声吩咐他去请汤怀前来。在后营,岳飞见到汤怀,神情凝重地说道:“请贤弟来,是因为今日所挂的斩条里,有两条正好戳中牛兄弟的老毛病。发令之初,若不严明法纪,难以服众;可要是真依法处置,又实在伤了兄弟间的情分。所以想请贤弟如此这般行事,或许能两全其美。”汤怀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汤怀径直来到牛皋的营帐,一进门就瞧见牛皋正捧着酒碗大快朵颐。牛皋见是汤怀,连忙招呼:“汤二哥来得正好,快坐下喝一杯!”汤怀也不客气,坐下连饮几杯后,装作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件大事想和你商量。”牛皋放下酒碗,好奇地问:“啥事儿?”汤怀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大哥今天为啥不升帐吗?我打听到,他正为一件事发愁。眼下需要派人去相州催粮,可山下番兵把守得严,没人敢接这差事,所以才心烦意乱。我寻思着,这可是个立大功的好机会,但我一个人实在不敢去,就想着和你合计合计,怎么才能把这功劳抢到手。”
牛皋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一拍桌子,震得酒碗都跳了起来:“那些小番兵,我会怕?明日我就去!”汤怀见状,故作担忧地劝道:“既然如此,明天你可千万别喝酒,悄咪咪地去,别让别人抢了头功。”牛皋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谢了二哥,这事包在我身上!”汤怀见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回营。
到了第二天,天色大亮,元帅准时升帐。众将整齐列队,上前参拜完毕,肃立两旁听候指令。汤怀一眼瞥见牛皋低着头,蹑手蹑脚地走进营帐,心中暗自窃喜。
岳飞环视众人,沉声道:“三军未发,粮草先行。如今正是交战的紧要关头,粮草至关重要。但山下金兵设卡拦路,想要穿过他们的营盘谈何容易。哪位将军有胆量,敢领本帅之命,前往相州催粮?”
话音未落,牛皋“蹭”地一下站了出来,高声喊道:“末将敢去!”岳飞皱了皱眉头,故意质疑道:“就凭你的本事,能突破番营?”牛皋涨红了脸,脖子一梗:“元帅怎能长他人志气!那些番兵,我根本不放在眼里!要是我冲不出番营,甘愿献上这颗脑袋!”岳飞见他斗志满满,便递过一支令箭和一封文书:“既然如此,这令箭与文书你收好,限你四日四夜赶到相州,务必小心行事。”
牛皋郑重地接过令箭和文书,将文书揣进怀中,令箭插在飞鱼袋内,飞身上马,手提双锏,独自一人朝着山下疾驰而去。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无畏的勇气,正应了那句:
壮士一身已许国,此行那计凶和吉?
双锏匹马踹番营,管取粘罕吃一吓。
牛皋此去究竟会遭遇怎样的险境,又能否顺利完成催粮重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