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当权识见偏,岳侯一旦受冤愆。长江何故风波恶,欲报深仇知甚年?”韩起凤命人将牛通五花大绑,押回庄中,捆在廊柱上。他搬来一把椅子坐下,让人取来一捆荆条,打算好好教训这个吃霸王餐还撒野的“黄毛小子”。庄客们轮番上阵,手中荆条如雨点般落在牛通腿上,二三十下过去,又换一人接着打。可牛通不仅不喊疼,反而扯着嗓子叫:“打得好!再来!”接连换了四五个人,打了上百下,牛通突然扯开喉咙大骂:“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打得爷一点感觉都没有,真扫兴!”
牛通这声如雷的叫骂,惊动了隔壁庄园的韩起龙。此时,韩起龙正与岳雷在书房闲聊,听见喧闹声,岳雷好奇问道:“隔壁是谁家?为何这么吵?”韩起龙解释道:“是我弟弟韩起凤。因他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江湖上送他个外号‘赛张飞’。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俩是水浒寨中百胜将军韩滔的孙子。当年祖父随宋公明受招安,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却没得到应有的封赏,反被奸臣害死。父亲在宗留守帐下效力,因一次失误差点丢了性命,幸亏岳元帅出手相救。所以我们兄弟俩早已看透官场,只想守着这田庄过安生日子。只是我这弟弟不安分,养了一群闲汉,三天两头惹是生非,也不知今天又闹出什么事来。二弟稍坐,我去看看。”岳雷起身道:“既然是令弟,我同去瞧瞧。”
两人来到隔壁庄园,韩起凤见哥哥来了,赶忙迎上前,又看向岳雷:“这位是?”韩起龙介绍道:“这是岳元帅的二公子岳雷,还不快来见礼!”韩起凤一听,急忙拱手:“不知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岳雷连称不敢。这时,被绑在柱子上的牛通听到“岳二公子”,顿时激动地大喊:“兄弟!我是牛通!牛皋的儿子!奉母亲之命来寻你!”岳雷又惊又喜:“真的是牛哥?你从哪来?怎么会在这里?”牛通大声说:“我从藕塘关来!得知岳家出事,就马不停蹄赶来接你!”韩起凤一听,脸色大变,懊悔道:“原来是牛兄,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他急忙上前解开绳索,又拿来衣服给牛通穿上,将众人请至上厅,重新见礼入座。韩起凤连连道歉,牛通却大大咧咧地笑道:“不知者不罪!就是刚才打得不过瘾!”众人听了,忍不住哄堂大笑。
牛通接着说:“我已去过汤阴见过伯母,如今既然找到你,就别去宁夏了,跟我回藕塘关吧!”韩起龙却拦住道:“先别急!我已派人去临安打听夫人和公子们的消息,等他回来再从长计议。”韩起凤也吩咐庄丁备下酒席,四人推杯换盏,一直畅谈到深夜才各自散去。此后,牛通便与岳雷一同住在韩家庄。
几天后,众人正在后堂闲谈,庄丁进来禀报:“关帝庙住持求见员外。”韩起龙命人将住持请进来。不一会儿,一位和尚来到堂前,众人相互行礼后坐下。和尚愁眉苦脸地说:“贫僧此来,实出无奈。关帝庙本是清净之地,多亏员外护持,香火才日渐兴旺。可半月前,一群游手好闲之徒带了个武师住进庙里,收了不少徒弟,整天舞枪弄棒,吵得不得安宁。贫僧担心他们日后惹出祸事,连累寺庙,可又不敢得罪,只好来求二位员外,帮忙把他们打发走,免得生出是非。”韩起龙安慰道:“师父放心,这镇上有我们兄弟在,没人敢胡作非为。您先回去,我们随后就到。”和尚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
和尚走后,韩起龙对韩起凤说:“走,去会会这帮人。要是他们识相离开便罢,不然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牛通一听,来了兴致:“我也去!”岳雷也说想一同去看看。韩起凤拍手称快:“好!人多热闹!”于是,四人带着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庄客,浩浩荡荡地朝关帝庙走去。
众人进庙后,前殿、大殿都没发现异常,直到走到后殿,才看见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端坐在上方。此人脸色灰白,赤发黄须,身高九尺,一双巨眼配着獠牙,模样十分骇人。他身后站着二三十个徒弟,都是来学武艺的。韩起龙让庄客们在大殿等候,自己则与三个兄弟走进后殿。那些徒弟中有人认得韩家兄弟,赶忙跑到武师耳边低语几句。武师听闻,“唰”地跳下座位,高声挑衅:“我在这七宝镇教武半月有余,竟没遇到一个有真本事的好汉。谁敢上来,与我一较高下?”韩起龙刚要开口,牛通就急不可耐地冲上前:“让我来教训这小子!”他一把扯下外衣,挥拳便打。武师侧身闪过,顺势抓住牛通左手一扯,牛通“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狼狈地爬起来,涨红着脸喊道:“我没防备,不算!”说着又扑上去,可武师一个“狮子大翻身”,双手重重按在牛通肩上,牛通立足不稳,再次跌坐在地。
武师冷笑一声:“你们这儿会武艺的都不敢上?派个莽汉来丢人现眼!”岳雷见状,怒火中烧,脱下外衣走上前:“我来会会你!”武师摆开架势,使出“金鸡独立”,岳雷则以“大鹏展翅”应对。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岳雷见对方攻势凶猛,佯装后退,武师果然追来,岳雷猛地转身,右手拨开对方双手,左手直取对方心口。武师神色骤变,急忙侧身躲开,大声喝止:“住手!这是‘岳家拳’!你究竟是谁?从哪学的?快报上名来!”
韩起龙见此情景,上前说道:“师父既然识得‘岳家拳’,定非寻常人。此地不便详谈,请到寒舍一叙如何?”武师爽快应道:“正有此意,只是叨扰了。”一旁的徒弟们也纷纷劝说:“韩员外好客,师父正好去讨教,我们就先告辞了。”众人散去后,韩起龙等五人带着庄客回到韩家庄。
在大厅落坐后,岳雷率先发问:“不知师父尊姓大名?为何认得‘岳家拳’?”武师抱拳行礼:“实不相瞒,先祖是东京留守宗泽,家父是宁夏留守宗方,我叫宗良。因我脸色发黑,江湖人称‘鬼脸太爷’。我家与岳家三代交好,岳元帅常与家父切磋拳法,所以我一眼就认出‘黑虎偷心’这招。眼下父亲得知岳老伯被奸臣陷害,命我到汤阴打探消息。没想到岳家满门被抓进京,只剩二公子下落不明,朝廷还发了通缉令。我一路寻访,盘缠用尽,只好在庙里教拳换些钱,以便继续寻人。今日得遇诸位,还请告知尊姓大名!”岳雷一听,激动地说:“原来你是宗留守公子!稍等,我去取封信。”说罢,岳雷取来母亲让他带给宗方的信。宗良接过信一看,又惊又喜:“原来你就是岳二弟!我寻遍各地,没想到在此相遇!真是‘着意种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二弟快随我回宁夏,也好让老父放心。”牛通却不干了:“我大老远来接二弟,放着近的藕塘关不去,去你宁夏做什么?”韩起龙赶忙打圆场:“二位老弟别争,先住下,等我派去临安的人回来,再商量也不迟。”众人觉得有理,韩起龙便派人去庙里取来宗良的行李,又摆下酒席。五人边吃边聊,直到月上中天,才各自回房歇息。
另一边,临安大理寺狱官倪完自从岳飞死后,心中悲痛难抑。新年刚过,他便悄悄收拾行李,带着家小逃离临安,日夜兼程赶往朱仙镇。抵达朱仙镇后,倪完将家小安置在客栈,自己怀揣岳飞的遗书,来到军营门前,对传宣官说:“劳烦通报,岳元帅有信呈上。”传宣官急忙进帐禀报。施全一听,立刻道:“快请他进来!”倪完跟着传宣官进帐,跪地呈上书信。施全拆开信,看完后泪如雨下,悲喊道:“牛兄弟,大事不好!元帅、公子和张将军都被秦桧害死在狱中了!”牛皋听闻,暴跳如雷:“把这送信的绑了砍头!”倪完吓得连连喊冤,施全赶忙拦住:“这是元帅的恩人,不可造次!”牛皋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赔罪。施全又问倪完事情经过,倪完便将岳飞如何被陷害,直至腊月二十九日屈死风波亭的详情,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施全、牛皋及众将士听后,哭声震天,悲怆之情响彻云霄。
施全命人取来五百两银子,要送给倪完表达谢意。倪完再三推辞,施全坚决要给,倪完只好收下,拜谢后出营,带着家小返回家乡。而牛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对众兄弟大喊:“大哥被奸臣害死,我们杀上临安,抓住奸贼,千刀万剐,为大哥报仇!”众将士齐声响应。当晚,他们便连夜赶制白盔白甲。没几日,一切准备就绪。随着三声炮响,大军浩浩荡荡向临安进发。朱仙镇百姓得知岳飞被害,如同失去至亲,哭声遍野。他们纷纷带着酒菜前来犒劳军队,人人对奸臣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杀到临安,为岳飞讨回公道。
施全、牛皋等人率领的大军一路疾行,不久便抵达长江边。他们征集船只,众兵将纷纷登船渡江。出发当日,原本风和日丽,江面平静无波,可当船队行至江心时,突然狂风呼啸,乌云蔽日,天地瞬间陷入昏暗。云雾之中,两面绣有“精忠报国”四字的大旗缓缓显现,紧接着,岳飞立于云端,岳云、张宪分立左右,宛如天神下凡。
船上众人见状,纷纷跪倒在船头,泪流满面地哭喊:“哥哥!你的英灵就在附近!兄弟们今天就是为你报仇雪恨来的,求你保佑我们!”然而,岳飞在云端只是不断摇头,似在劝阻施全等人退兵,莫要报仇。牛皋报仇心切,执意下令开船,众兵卒奋力划桨。岳飞见状,怒容满面,袍袖一挥,霎时间江面波涛汹涌,白浪滔天,三四艘战船接连被掀翻,其余船只也无法继续前行。
余化龙望着云端的岳飞,悲怆大喊:“大哥不许我们报仇,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言罢,他拔出宝剑,自刎而亡。何元庆见此,也高呼一声:“余兄既已离去,小弟也来了!”随即举起银锤,狠狠砸向自己头颅,当场气绝。牛皋看着两位兄弟自尽,悲痛欲绝,大喊一声,纵身跳入滚滚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