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云给了穆虹一把房间钥匙,没送她上楼,待穆虹往楼上走,堪堪算是走远的距离,她便冲倚着前台的冼耀文说道:“高野君,这位是你的新情人?”
“不用酸溜溜的。”冼耀文走进前台里,从后面抱住王朝云,“她是别人给我准备的礼物,但我没打算享用,这次我不怪你,下次再多嘴,我会收拾你。”
王朝云笑嘻嘻道:“怎么收拾我?”
“知道紧缚吗?”
王朝云的脸变得绯红,“高野君喜欢那样?”
“没试过,可以试试。”
“哈依。”
冼耀文捏了捏王朝云的脸颊,“小浪蹄子,我要去接夫人,明天收拾你。”
“哈~依!”王朝云的声音变得亢奋。
来到陈长桐家,四圈牌已经到了第四圈的北风庄,不连庄的话一把牌结束,连庄大概也连不了几把。
北风位坐着费宝琪,冼耀文站到东北角看她打牌,东风位的顾正秋出言揶揄,“冼先生真宠冼太太,打个牌还要来接哦。”
“接宝树只是借口,我其实为了看顾老板。”冼耀文朝顾正秋的牌扫了一眼说道。
顾正秋冁然笑道:“冼先生覅寻阿拉开心,阿拉没这个福气。”
“耀文,宝树今天的手气好得不得了,一家赢三家。”费宝琪打岔道,她对顾正秋的事情知之甚详,不想冼耀文对顾正秋开过暧昧的玩笑。
“阿姐这把牌要是胡了,前面输了多少都能拿回来。”
费宝琪的牌十六不搭,除非张张上牌,不然想胡牌是不可能的。
“讨厌,不要漏风。”
“老爷,这位是张夫人。”费宝树挤入话茬,为西风位的姚宏影做起介绍。
冼耀文对姚宏影行注目礼,“张夫人你好,我是冼耀文。”
“冼先生好,我是张姚宏影。”姚宏影从刚才就开始震惊费宝树的丈夫年纪之轻,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冼耀文颔首致意,随即收回目光,脚步往北风位挪了挪,从看两家牌变成看一家牌,看费宝琪打了两张牌,他脱离了牌桌范围,来到沙发就座。
打牌的人百分之一百二讨厌看几家牌还要多嘴的人,七八成讨厌打牌时边上有人站着,他还是不讨嫌。
瞧一眼手表,时间还不算晚,来得及赴陆京士和蔡金涂的约,他静下心来,捋一捋待会的谈话思路。
不足五分钟,牌桌上便传来“自摸,清一色”的声响,循声望去,费宝树神采奕奕地将牌推倒,在费宝琪的骂骂咧咧中向其他三家收钱。
少顷,她的手里变出一小沓台币,打开抽屉,又变出一大沓,看厚度有个两三百,还真没少赢。
输了钱心情不太好的费宝琪并未忘记礼数,在牌桌搞清了账目,便来到冼耀文身前,“耀文,要不要吃点宵夜?”
“我不要了,前面去了居酒屋,后面还有一场要去。”
“这么晚了还要应酬?”
“没办法,已经约好了。”
“那不耽误你,快点带宝树回去吧。”
“好。”
未几,费宝琪送几人到了大门外,陪顾正秋和姚宏影等车时,冼耀文和姚宏影稍稍聊了几句。
快十一点时,冼耀文来到大桥头的清风喫茶店,一家闽风和大和风相结合的茶馆,大厅里摆着一张张八仙桌,桌与桌之间用屏风隔开,墙上挂着一些东洋味较浓厚的字画,大概是东洋文人或接受日式教育较彻底的读书人参与了茶馆的装潢设计。
这个点了,茶馆里只有小猫两三只,冼耀文瞟了几眼,便被茶博士迎上,带着往深里走。
拐上三道弯,来到一个小庭院,看见蔡金涂和陆京士坐在一张石桌旁。
“城哥、陆兄,不好意思来晚了。”
“不晚,冼先生请坐。”蔡金涂邀冼耀文坐下,端起茶盏给冼耀文倒茶。
冼耀文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桌面轻叩三下。
待茶斟好,陆京士说道:“冼先生忙到现在?”
“一个多钟头前忙完,去大姨子那里接太太耽误了一点时间。”
“冼夫人是台湾人?”
“并不是,只是姐夫在中银做事。”
“尊姐夫是哪位?”
“陈长桐。”
闻言,陆京士心里有了一丝异样,他认识陈长桐,也见过费宝琪,且与孙伯绳有点渊源,既然冼耀文叫陈长桐姐夫,那“太太”一定是费宝树,这……
老姜比较祛火呀?
“原来是庸孙,我与他相熟。”
“世界真小。”冼耀文感叹道:“我与杜先生原本风马牛不相及,没想到在香港建立了联系,现在又要借着他的关系拜托陆兄和城哥多多照顾。”
“冼先生,不用客气,但凡有事,你尽管开口。”陆京士淡笑道。
“陆兄直呼我耀文好了。”
陆京士微笑回应,“耀文,白天去哪参观了?”
“去了吴火狮的织布厂和染织厂,大概生管会倾向引导我和台湾本地的企业合作。”
“估计是的,政府一边大力发展国营,另一边也有想法扶持私营,只是,落到实处一言难尽,你要多留个心眼。”
“多谢陆兄提醒。”冼耀文轻轻颔首,“我这次来台湾,有打算在多个领域进行投资,来之前研究过这边在施行的政策,比如三七五减租和即将施行的公地放领。
本省的地主继续握着田和园并不明智,最好是趁国府施行更强硬的政策之前出手,不然一定会遭受重大损失。
不过鱼塭地和城区近郊不属于耕地的荒地并不在此列。
陆兄、城哥,想必两位都清楚台湾现在有多少人口,也清楚外省军人和平民怎么解决住的问题,眷村、私搭乱建,只能应付一时之需。
万山群岛、舟山群岛相继丢失,目前只有大陈岛和东沙岛作为战略支撑点,金门群岛和马祖列岛只有挨炸的份,回归大陆就不用想了,这个梦做不了太久。”
冼耀文看向陆京士,“或者国府从未做过这个梦?”
陆京士不回答,只是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冼耀文本就没指望陆京士回答,有些答案心里明白就行,不能诉之于口。
“梦醒之前,国府就要提前做好长久在台湾待下去的规划,首当其冲就是衣食住行,食已经动起来,衣也在动,我身为一个制衣厂老板,被邀请过来投资建厂。
我想住和行很快也会跟上,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关键得看朝鲜的仗打到什么时候,仗打到现在,形势已然明朗,两边都不想战争扩大化,接下去会进入战略相持阶段,打拉锯战,可能边打边谈判,一切战役的展开都为谈判服务。”
“耀文,你想囤地?”陆京士问道。
冼耀文颔了颔首,“边囤边建,短期之内大多数人无力购房,可以建房用于出租,以租金回收成本,坐等台湾房价飙升。”
“你觉得房价什么时候会升?”
“三五年小升,八九年大升,要做好十年才能变现的心理准备。”冼耀文看向蔡金涂,“城哥,这桩买卖我想和你合作,你可以投钱,也可以不投,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算你一份干股。”
“冼先生想让我出面帮你买地?”
“不仅是买地,买回来的鱼塭我还想经营起来。以前台湾和东洋之间有紧密的贸易关系,现在政治环境变了,贸易萎缩,但想续上不是太难。
出于政治上的原因,东洋不会和台湾展开大范围的官方贸易,贸易只会通过半官方和民间渠道进行,这对出口商来说是个好消息。
我在东洋那边有关系,不愁把鱼卖去东洋,鱼塭经营起来,只要不发鱼瘟,基本可以说是稳赚。”
蔡金涂看了陆京士一眼,说道:“冼先生,这个事情我需要考虑。”
“不着急的,城哥可以慢慢考虑,只是我想请城哥帮个忙,调查一下台北周边的鱼塭地和荒地都在哪些人的手里。”说着,冼耀文拿出一份画了圈的地图交给蔡金涂。
在蔡金涂看地图时,他对陆京士说道:“陆兄在台南帮是否有熟人?”
台湾本省的势力分台南帮和台北帮,并非帮派,也非严密的政经组织,只是对政治和经济方面的观点相互对立的两个团体进行简单的区分。
台南帮多是做台湾本土的生意,依赖内需市场,且多为南部地主,手里握着大量土地,政治上趋于本土化,对外省人较为敌视。
台北帮是围绕大稻埕以出口贸易起家的一批商人,以北部人为主,也不乏南部人,从经商初始就与外界紧密联系,更为国际化,对外省人的敌意没那么强。
当然,这个外省人指的是没有利益纠葛的外省人,一旦发生利益冲突,台北帮也是可以台南化的。
“耀文想去台南做生意?”
“我有渠道募集资金,打算在台湾开展放贷取息业务,有必要多认识一些台湾商人。”
“不是大耳窿?”
冼耀文摇头,“不是,我要的利息没那么高,只比银行贷款的利息稍高,而且只会借给商人。”
“台南商人我认识几个,改日我帮你牵一下线。”
“那就先谢过陆兄。”
……
纽约。
长岛蝗虫谷住宅区,罗引拿着望远镜观察几十米外的孔宅。
罗引是储蓄飞第二批招募的犰狳小队成员,是他原来的老部下,两人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数年,打遍大江南北,关系可以说是肝胆相照、同生共死。
也正因如此,他被派遣到纽约执行一项隐秘任务——监视孔宋两家,一旦接到进一步指令,或全绑了,或格杀勿论。
他和其他三位小队成员已经在纽约待了几天,情况基本摸透,只等着指令下达就动起来。当下他们要做的就是监视,一定不能将任何一个人给看丢了,两家人要整整齐齐。